隨便閱讀一本關於寺山修司的書,在他的介紹頭銜里總少不了『虛幻』與『現實』這兩個關鍵詞。
日本通唐奴烈治(Donald Richic)認爲偷窺是寺山修司的烙印標誌—於舞臺或影片上的偷窺動力,就轉化成所謂的視覺幻想世界,而回到現實中就成了客觀意義上的窺淫狂...透過偷窺自己與他人的糾結關係,成就出寺山修司的瑰奇絢爛世界。然而有趣的是,今天要重新追尋寺山風貌的觀衆,其實不約而同也是抱着偷窺的心態,企圖去嗅觸六、七〇年代日本反建制浪潮下的一鱗半爪之氣息。
死者田园祭 (田園に死す)這部電影應該就是最好的代表作了,當中的情節虛實交替,從山間枯石轉眼跳回七〇年代的摩登日本,迷幻如同夢境。寺山先生在『空氣女的時間志』里也講到:
人無法修改未來,但可以修改過去。那些實際上並沒有發生過的事情,如果你認爲它存在於歷史之中,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修改,從而將人從現在的束縛中解放出來。 毫無疑問放大來講,有點太虛無主義,否定過去,又有啊Q之嫌。但這裏談論的顯然不是關乎歷史,而是關於自己的問題。亦指『記憶』這件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?「田園に死す」電影中的飾演導演角色的男人問它老師:『是否我們的生活都基於我們最初體驗的呢?』,老師的回答他:過去更像是個里程碑,我們圍繞着它轉,如果不能從記憶當中解脫出來,那算不上真正的自由呢,過去與未來正因爲不是同一個東西,它們又怎麼會並存呢。
關於記憶的重要性這點,要討論起來,有個很諷刺的例子。記得是《X战警:天启》裏教授把所有的記憶還給她女朋友,緊接着充滿洛曼克史的劇情就發生了,流淚可以流淚,要擁要抱分分鍾的事。細思極恐,如果這些記憶都不是真的,就像是「田園に死す」那樣虛構出來的呢?也就是說,人類其實和程序又有多大的區別呢,就仿如從後臺傳輸一個SSH KEY,你的終端(大腦)覺得一切符合要求,全面通過直至傳遞到你的淚腺。這很可怕,但我從不懷疑數碼寶貝結尾曲butterfly里的那句『有你的美麗回憶,我會更努力』。
其實篡改歷史、拋去記憶都不是寺山真正想要表達的,而我認爲在追尋更完整自我的路上,『虛構』記憶是解脫、自由的手法,有時那不僅僅是虛構吧,說不定是真實發生過的,如同『你的名字』里跨越時空的遇見,冥冥中發生,只是隱約覺得似曾相識,將其復現出來而已,又或是那些記憶長流中的碎片,如同寺山經常舉的『捉迷藏』的例子。
單純說『記憶』如同枷鎖,其語境常常帶有心疼的味道,如分開的戀人。可回憶的太多,要自由、只有將其全都擊碎,的確,不是一個clean就能解決的,還有很多殘餘的碎片,若隱若現,色彩鮮豔到如同馬戲團劇場總會伴隨的天,有時是如太陽花般、有時綠的不成樣子。
所有的這些,都是虛構出來的吧...連同與你的記憶。